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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芍愣住。半晌,挑了挑眉。
海若话已出口,但脸上仍有些难为情的神色,只是目光颇为坚执,“师叔,我知道这话突然,但小烨子的天赋您也看到了……以我的修为,可能不需要几年,就没什么可教他的了。这么个天赋不错的孩子,我实在不想让他蹉跎在我手上,趁着他年纪还小,我想……不如给他寻个能教他的好师父。自门派清理门户之后,仁字辈的弟子,也没几个修为特别高,能把小烨子带成才的。想来想去,就只有您和徐师叔了……徐师叔的性子,只怕不合适收徒。我就只能来求您了。”
“我曾想过,让师父收下他。可您也知道,小烨子他师父和我都是师父的弟子,这孩子重情,当初我师兄失踪了以后,哪怕我们都知道他凶多吉少,这孩子还是不肯拜我为师。后来我说我跟师兄感情好,曾说过若有一天对方不在,要替对方照顾膝下弟子。这孩子以为这话真是他师父和我的约定,这才乖乖跟着我到了美国。可是,那时候他是不肯叫我师父的,后来我唬他,说是他不改口,我就不教他术法,日后他若遇着杀他师父的凶手,便无法报仇。这孩子在他师父的遗像前跪了三天,这才改口拜我为师。”
海若叹了口气,看向夏芍,“如果他师父的仇是报了,可我这个师父还在世。若叫他改投他人,他是万万不会同意的。我还好些,至少和他师父是同辈,若叫他拜我师父为师,他跟他师父不就成了师兄弟?他定会说乱了辈分,死活不会同意的。”
“那他若拜我为师,就不是乱了辈分?”夏芍闻言捧起茶杯来,微笑垂眸,轻啜一口。
海若苦笑,“这自然也是乱辈分的。不过,我总觉得,若是您的话,或许有办法让他答应。我瞧着,这孩子跟您挺亲近……当然,我也是有私心的,跟着您,这孩子的前途才最好。”
面对夏芍,海若总觉得实话实说才好。这是个聪慧通透的女孩子,她年近四十,在她面前,总觉得没什么年龄上的差别。
这女孩子,知道她成就的人,都无法将她当成一名普通的十九岁少女。
夏芍闻言,这才笑着抬眸看了海若一眼。海若目光诚恳,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却坚持地望着她,眼神恳求里带些忐忑。
“温烨这小子我是挺喜欢,不过,这小子的倔强想必你也知道,他不会愿意的。”夏芍道。
“我可以劝劝他。”
“他的性子,你清楚。劝也无用。况且,收徒是大事,儿戏不得。”夏芍给出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海若怔了怔,她原以为,玄门这些弟子里,夏芍就对温烨有所不同,还以为她即便不一口答应,也会考虑考虑看看。可是此时听这话,似乎是有些为难。又或者,这是不太愿意的意思。
海若不可避免地有些失望,但她也知道,自己今天此举确实唐突,于是再失望也歉意地笑了笑,“都怪我只为小烨子着想,到没考虑到师叔可能有些为难。不过,我还是想恳请师叔再考虑考虑。”
海若说完,给夏芍躬身点了点头,这才起身告辞了。
她走后,门一关上,夏芍便捧着杯,别有深意地一笑。
……
温烨整整昏睡了五天才醒,这段时间,海若并没有把去找过夏芍想让她收徒的事往外说,夏芍也没有表示。
温烨醒了的那天,唐宗伯、张中先和夏芍一起去他房间里看望,海若在一旁直看夏芍,夏芍却只当没发觉她的目光。
温烨看见唐宗伯和张中先都来了,便起身要打招呼,被张中先给阻了,“行了,刚醒就别逞能了。你这小子,什么事都爱逞能,提升的事也是你说冲破就冲破的么?也不怕你这身筋骨废了!”
张中先音量不小,看得海若在一旁想让他小点声又不敢,最终只好担忧地看温烨。温烨脸色还有点苍白,皱皱小眉头,道:“废了也比死人好。”
张中先一窒,唐宗伯微叹,“好孩子!唉,好在都没事。躺着休息吧,两天后你覃师兄出殡,你再下床走动吧。”
温烨听了一愣,虽说要他两天后再下床,他却当晚就起来了。这小子性子拗得很,不管海若怎么劝,他都坚持去灵堂。
虽然张氏一脉的弟子跟原先的王氏一脉有仇,但清理门户之后,留下来的弟子都是自己人,这一年多同吃同住,都在老风水堂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也有点同门情谊。
温烨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灵堂布置在走廊尽头,晚上点着烛。男孩穿着身白色长袖戴帽的衣服,走在走廊上,步伐很轻,却莫名显得沉。他走进灵堂,灵堂里夏芍、鲁桦和衣妮都在。
衣妮也没回学校上课,对她来说,都是她被抓走,玄门弟子去救,人才死的。她这几天身体好些之后,便天天在灵堂里守着,时间不比鲁桦短。
温烨走进来,没跟三人打招呼,只自己取了香上了,然后便走到后头的一处白色蒲团上跪坐了下来。
夏芍回头看了温烨一眼,见男孩踞膝而坐,把衣服后面的帽子往头上一戴,低着头看不清眉眼。
眉眼虽然看不清,却能看见他踞膝的拳紧紧握着,微微发抖。
灵堂里气氛寂静,蜡烛燃烧的噼啪声、微微动一下衣服的摩擦声,甚至连最轻微的呼吸声都听得见。夏芍看了温烨一眼便转过头去,只是她刚转头,便听见后头啪嗒一声。
这声音很细微,混在烛火的声音里,鲁桦守着灵,都没听见。夏芍却是又把头转回去,看见男孩的头低着,紧握着的拳背上,昏黄里晶莹一点。
夏芍起身,走了过去。男孩感觉到她过来,把头又低了低,这回更看不见脸。
夏芍假装看不见他这难为情的样子,坐下后递去纸巾。男孩头也不抬,但夏芍还是能想象到他倔强的脸。果然,他抬起胳膊,拿袖子狠狠一擦。随后,他继续两手踞膝坐着,只是没坐一会儿,肩头颤动,啪嗒啪嗒又是两声。
男孩拿袖子又是一擦!
夏芍在一旁只看不语,半晌,果听他鼻音极重得道:“我师父,连灵堂都没摆……”
这话声音不大,在空寂的灵堂里,却听得人心头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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