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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当然理解,虽然自己还没说什么,但不论白九还是不走空,都是老江湖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做的是什么营生,他们心里很清楚。
跟帮派沾边,尤其还是现在的渊行帮沾边,稍有不慎就落不着好。更逞论他楚云清只是一个香主而已,在这场暗流中,最多就只是个屁。
“你不想报仇么?”楚云清看着白九,说了句。
有些佝偻的,本要躺下的身影怔了怔,却没回头,“报仇?我现在这副样子,怎么报仇?”
话虽如此,但任谁都能听出这话里的不甘和恨意。
楚云清道:“我想弄陈五,需要你帮忙。”
他没有丝毫掩饰,直接把目的说了,一是没必要,二是事态紧急。
早完成差事早利索,自己也能早一刻恢复身份回衙门。相反,多耽搁一分,自己和安清和他们的胜算就会少一分,届时给自己恢复身份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白九一听,眉头皱着看过来,自嘲一笑,“我能帮你什么,难不成你还想让我跟他对赌?”
“的确有个计划。”楚云清平静道:“你是其中一环,不需要你跟他对赌,上了赌桌,别说我没能力保下你,就是我这心里也担心你掉链子。”
白九听着前边的还像那么一回事,可一听到后边,登时怒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瞧不起我?”他忿然道。
楚云清点头,语气颇为认真,“我知道赌是会上瘾的,你憋了这么久,一旦上桌,真拦不住你。”
白九张了张嘴,虽然不想说,但确实,赌术是怎么练出来的?就跟军营里的神箭手一样,熟能生巧罢了。
真要放下,谈何容易?
别看他现在每日关在这里,事实上,不论是耍弄铜钱还是拨弄那破碗,都是在练习手段,唯恐荒废了技艺。
而且他这心里还天天回想当初纵横赌场时,自己见招拆招,所较量过的对手等等。
他知道楚云清的担心是对的,因为就连自己都没这个决心保证。
所以,他叹了口气,什么话也没说,只不过更显得颓废了。
楚云清就这么看着他,好像在等他做决定。
良久,白九开口,“你想让我做什么,我能得到什么?”
“到时候你听我的就行。”楚云清道:“你能得到自由。”
白九一愣,嘴里咀嚼着这两个字。
“只要陈五完了,你不就自由了么。”楚云清道:“想去哪就去哪,听说京城挺好玩的,凭你的本事,还怕不能闯出一番天地吗?”
白九突然有些向往,本是枯寂的内心,好像重新活泛了起来。
另一边,顾禾听到这,忽地无声笑了下,她心里,对这个嘴里忽悠起来真像那么回事的人,真有了兴趣。
这时,楚云清笑了笑,“那你答不答应?”
白九看着他,问道:“你就不怕我坏了你的事儿?”
“事到临头,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楚云清反而看得开。
白九一愣,抿了抿嘴,没说什么,猛地一个挺身站了起来。
“行,干了!”
他如同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决定,还想发些豪言壮语,只不过身子毕竟太虚了,这起的猛说得猛,差点晕过去。
楚云清看了眼他空荡荡的右手袖子。
白九以为他担忧什么,当下一笑,浑不在意,“少了一只手就少了些累赘,现在的我,赌术更上一层楼。”
听着他话里自信,楚云清只好压下心中狐疑,只不过有句话没说:合着少一只手这赌术就更上一层楼,那要是断双手,甚至连双脚也断了,岂不能上好几层楼?
但这话肯定是不能说的。
……
很快,楚云清招呼了李二,把白九悄悄接了出去,让他置办干净得体的衣物,安排热水澡跟吃喝
等,总之是偷摸着让白九又变得人模狗样起来。
而本要一块离开的楚云清,却被顾禾喊住了。
“等我问了红染姐之后,会给你另外妥善安置的。”楚云清说道,倒不是敷衍。
“我不是想说这个。”顾禾走到牢门口,看着他,“你的烦心事,跟那什么陈五有关?”
楚云清皱了皱眉,并不想跟对方说太多,便点点头混过去。
但顾禾只是瞧他半晌,忽而便笑了。
“不得不说,你这份镇定,倒是让我刮目相看。”她说。
“什么意思?”楚云清问道。
现在谈妥了白九,对方还要收拾利索,他倒是没那么急了。
顾禾反而问道:“你经常骗人吗?”
楚云清一听,有些不舒服,谁经常骗人啊,我又不是拐子,但这话本是要脱口而出的,可到了嘴边,看着顾禾清澈洞察般的眼神,忽然就说不出来了。
骗人么,他在渊行帮的这六年,真不知道说了多少谎话了。往往说一个谎就要用多个谎话来圆,说到最后连自己都信了。
就像现在,仿佛此时的人生才是真实的,而当年那个在雷雨夜里听到父亲和叔父死讯的十五岁少年,全然是自己虚构而来的。包括那时的悲伤和仇恨,包括安清和给自己披上的那件温暖的氅衣,都是美好的假象。
楚云清突然有些痛苦,自心底而生,眨眼便开始蔓延。
他闷哼一声,捂着胸口,朝后退了退。
对面,顾禾眼神微眯,里面似有幽光浮掠,而她呼吸也有些急促,额头隐见细汗。
她在窥探对面那人的记忆。
但在一道真实而又久远的雷声里,顾禾突然一阵难受,嘴角便出现了一丝血迹。
而楚云清也清醒了过来,只不过,他没有抬头,晦暗的地牢里,没有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你在做什么?”他问。
语气平静,有些低沉,好像根本没察觉到先前发生的事情,但对面的顾禾却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
明明没有半分杀机,前所未有的危险感却如芒在背,压抑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就像是乌云压顶,暴雨来临前的微风。
顾禾忍不住朝后缩了缩身子,仿佛黑暗的牢房和这道牢门能给她带来更多的安全感。
但就是退的这么一小步,方才的一切不适便都消散了,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