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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想起,家里多了一个人。
云夙推门而出走了过来,伸手拉下晾绳上的毛巾搭在左小臂上,站在老人面前。
老人甩了甩手上的水,接过毛巾擦脸。放下手后看见云夙又伸出手。
老人将毛巾放在云夙手上,云夙接过,转身搭回晾绳上。
老人看着云夙后背感慨笑笑,心头微温,说道:“小苏,我去厨房做饭,你先在院子里透透气,准备等会吃饭。”
云夙摇摇头,他虽然年幼,但也不好意思让老人一个人忙东忙西,自己在一旁干坐等着吃饭。
“我也去吧,林爷爷。”
老人一愣,点头答应道好。
不到一会,厨房中火光升起,灶上粥锅咕咕作响,向上冒着雾气,云夙抱来柴枝后,被老人拉着坐下。
火光里,老人眯眼看着灶里燃烧的细柴枝,轻轻拨弄。偶尔偏头用余光看一眼安安静静坐在小板凳上的云夙,少年用手掌撑着脸,鬓角几缕头发被火温燎的微卷。
真是个好孩子啊。
老人心底叹道。又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如果儿子没有死,他的孩子也该有这么大了。
一时间空气安静,火烧毕剥声清晰可闻。云夙盯着灶火盯得眼睛有些干涩,于是偏开目光偷偷看着老者。
老人的脸庞被热浪吹的有些发红,鬓边白发在火光中微微抖动,看锅中的粥快要熬好,老人拨了拨柴火,低头将烧火棍插进地上柴灰里熄灭。
云夙忽然想到一事,好奇问道:“林爷爷,这家里只有您一个人吗?”
老人被柴灰里升起的细烟呛到,轻咳几声点点头。
“对,就我自己了。”老人停了咳嗽,抬头看着灶火。
“以前有个儿子,后来投军战死了,消息传回来的那一年,他娘没能扛住,也没了。”老人面色平静,自顾自说道,声音里带一丝颤抖。
云夙一怔,愣愣开口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你看到房里那把刀了吗,”老人抬手指着卧房方向,对云夙说:“那是我儿子用过的,他死后被军中同乡带了回来。”
“给了十两银子,是抚恤用的,后来给孩子他娘治病,银钱花了不少,人也没有留住。最后就剩下这把刀。”
云夙点点头。不知该怎么宽慰。
老人目光随着一缕柴烟一起徐徐向上,默然许久后才开口,声音微哑仿佛自言自语:
“人死了,连尸体都没有回来,刀回来了又有什么用。”
云夙听闻此话,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双手绞在一起,紧咬下唇。
老人看出云夙的纠结,沉默片刻后颇为豁达的摆摆手,说道:“没事,人死不能复生,我也习惯了。”
至亲两人,血浓于水。
一人数年来天各一方,一朝别后生死两茫茫。
一人共食糟糠几十年,撒手之间便已隔阴阳。
这习惯二字,说的是何等艰难牵强。
……
晚饭后,云夙和老人坐着,你一句我一句说了很多,老人脸上多了很多笑意,看向云夙时,多了几分看待自家儿孙一般溺爱目光。桌上灯火跳跃,在两人说话间隙中偶尔响起噼啪声。
半晌,谈话接近尾声,老人见天色不早,就催促云夙洗漱后上床休息。
云夙盖上被子,看着老人替他掖好被角,疑惑问道:“林爷爷,你不睡吗?”
“我等会再睡。”老人拉过凳子坐在床边,向云夙笑道。
我再看一会就睡,老人心里默默补充。
云夙裹紧被子,大眼忽闪忽闪,忽然向老人绽放出一个笑脸。
老人怔了怔,别过头去。
良久,屋里灯火熄灭。
灵符初年十月六日,此夜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