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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惊魂未定的国都城中,异常的安静,安静得诡异。仕人百姓们全都躲在家里,几乎没有人敢出门。若大的国都城已经如同死城。昔日的繁华与热闹杳无踪影,百姓们甚至连***也不敢点起,个个噤若寒蝉的躲在家里。
偶有一队骑兵在里坊街道间奔过,铮铮的铁蹄声如同就敲打在的心头,让人们不自觉的心惊胆颤。
乱世。国都的百姓,已经见多了这样的情形。当年朱霸占国都的时候,兵乱四起。当兵的不分青红皂白看到不顺眼的就是一阵毒打,看到喜欢的东西就私下霸占,看到顺眼的女人当即就地推倒……这才过去几年,朱之乱的阴影尚未散去,国都城中马上又发生了更大的兵变。更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一次兵变的主角,居然是传说中的大齐英雄、之前击败朱的那个人----汉王。很显然,汉王的威力和能耐比朱要大了不知道多少倍。他霸占国都之后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没有人知道!
所以,国都的三百多万人,现是都是一种惶惶不可终日心态。
汉王府里,***通明,铁甲刀枪熠熠生辉。
萧云鹤上身**的斜躺在榻上,半闭着眼睛紧咬牙关,让一名医师在给自己的伤口换药清洗。豆大的汗珠不停的从额头流下来,身下的锦榻几乎也要湿透了。
李晟、楚彦、李怀光三名元帅站在一旁,心揪成了一片,眉头紧锁。汉王的伤口仅仅是经过了简单的处理,由于整个一下午都在奔波甚至还骑了马颠簸,现在伤势好像又有些恶化了。看到汉王咬牙攒拳头死忍剧痛的样子,李晟等人心里一阵阵骇然。
就在榻前,还跪倒了一片人。萧云鹤不全认识。但听李晟介绍,大概都是朝中和国都府四品以上的大员,以及宫中职份重要的宦官和宫官。
这些人前来,没有别的意图,就是来表忠心地。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他们最是懂得。现在皇帝都逃出京城了,汉王全盘掌控了一切。要想活命。要想继续在大齐的朝廷上混迹下去,就必须弯下自己的腰来,给汉王磕头。
于是,砰砰叭叭的声音响作一片,众人七嘴八舌的吼着口气。表达着对汉王的无比敬仰和誓死效忠之意。
萧云鹤心中暗自冷笑。
物以类聚,上梁不正下梁歪。皇帝老头地身边,太多这样风吹墙头草和阿谀奉承之人。可是眼下,偏偏又还离不开这个人。没有了他们,大齐的朝廷将会全盘陷入瘫痪。那才是真正致命的灾难。想要改变这些人,或是改变大齐朝廷的状况和风气,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萧云鹤心中。很清楚这样地道理。
于是,萧云鹤对这些前来投诚的官僚将军们,好言抚慰,让他们尽忠职守,做好自己本份的事情。并且,还郑重向他们表达了一个重要的信息:当今皇帝只是暂离国都,不久后必当重回龙阙。
这个信息,表达得相当重要。虽然人人都清楚。这是汉王的冠冕之辞,但有时候这样东西就是必须地。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汉王和朱最本质的区别。朱暴乱之后将皇帝赶出了国都,自己马上迫不及待的称王称帝,于是马上成了全天下矛头所指地核心。他不完蛋。那是没天理。汉王却是做得聪明多了----仍然承认皇帝的正统地位,并宣称尽力寻回皇帝解除误会。这样一来。心怀叵测的各路节度使想要趁机做乱,心里也会犹豫几分----万一汉王真的找回了皇帝,到时候自己可就是公然叛国了!
这样的手段,是必不可少的。最微妙的人心要稳定下来,也是极不容易的事情。
整个晚上,前前后后来了十几拨人,连李晟等人都有些烦不可耐了。汉王却是不顾自己地伤势,一一耐心的接待。而且,什么样的人做出的什么样的表现,他都牢牢记在心中,自己有了一本帐。每到这样地重大时刻,就是最考验一个人的品德情操地。
伤口清洗完毕,萧云鹤穿好衣物,和李晟等人共用晚餐。他环视了一圈屋里,疑惑道:“马燧呢?”
李晟摇头:“不知道。他负责镇守国都九门,现在相必在城门边忙碌吧。大人要不要末将去请他来?”
“也好。”萧云鹤点头道,“我们碰一下头,商议一下今后的事情。这很重要。”
众人走出汉王卧室来到庭院里,却看到月光火把之下,一人蹒跚的走了过来。细下一看,居然是马燧。
老头子的头发胡须都是血亮的,比较醒目。此时,他已经脱去了全身的铠甲,只穿着白色的内袍。楚彦身上下却被麻绳绑得严严实实,面如死灰。
“马大帅……你这是做什么?”萧云鹤迎上前去,愕然的打量着马燧。
马燧的脸皮微微抽动了一下,眼神平静的看了汉王几眼,扑通一声双膝跪倒下去。
“末将特来请死,请汉王大人下令,以军法处治末将!”马燧的头压得低低的。
“马大帅,先请起来----来人,快快松绑!谁如此大胆,敢绑缚马大帅?!”萧云鹤连声喝斥。
“大人,不用了!”马燧倔强的摇头,大声说道,“是末将让人绑了我的!末将违抗了军令,在皇城禁苑私放了皇帝---特来请死!”
“什么?”李晟等人顿时惊呼出声来。
“大人!”马燧大声说道,“末将别无所求,特意很晚才来覆命,就是为了想让皇帝逃得远一些。大人军令在前: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国都。现在末将已违军令,大人就将末将处斩,以严明号令吧!”
萧云鹤的眉头,深深皱起。
他伸出手来,拉住马燧的肩膀。郑重的说道:“马大帅,你拳拳忠君之心,何罪之有?本王发布的军令,又如何能限制得了皇帝?马大帅义薄云天侠肝义胆,本王真是佩服之至!实话实说,本王若是当真要抓住皇帝或是对他不利,马大帅又哪里来的机会。在皇城禁苑放他走?镇守国都九门的重任本王不交给他人,唯独交给你……你莫非,就没有理会我的用意么?”
“汉、汉王!……”马燧激动地说道,“莫非你……你也是有意要放走皇帝?!”
李晟上前一步来,凑在马燧身边低声说道:“反攻皇宫时。大人下令,围攻三门,弃玄武门不攻。就是有意网开一面放皇帝逃走。汉王大人,从来就没有想过真的要伤害皇帝。他心中念着的,是骨肉亲情和大齐的长治久安。洵美兄。你实在是太过虑了----来,我帮你解除绳索。汉王大人一向以诚待人,从不为难自己人的。”
马燧痴呆的看着汉王。任凭李晟解着身上的绳索。半晌后,马燧轰然一下跪倒下去,老泪纵横地连连磕头:“汉王大人在上,请受老夫重礼!”
“起来、起来!”萧云鹤连忙将马燧拉了起来,拉着他的手连声赞赏道,“马大帅,真是英烈忠臣,我等之楷模。天下之楷模啊!皇帝身边有你这样的臣子却不懂得珍惜,只知道听信身边小人之言----要不然,也不会闹到今天的局面了。”
“大人说得是!老夫对那些奸险小人,也是万分痛恨!”马燧怒声咆哮了几句,对后面一扬手。“将礼品献上来!”
几名小卒各自提着一个布包上前来。马燧亲自上前解开布包,说道:“大人请看----皇帝身边最大的两个奸人----宦官窦文场与王希迁。人头已经在此,是老夫亲自割下!特意拿来献给大人!”
“好,杀得好!”萧云鹤看着那两个血淋淋地人头,畅声笑道,“就用这两个奸贼的人头,传示天下,以儆效尤!”
众人一起畅声大笑。
一桌酒宴摆了上来。汉王加上四大元帅,另外还有郭、郭暖和吴仲孺,以及国都城最重要的几个官员、仕绅,一起出席。其实只是一顿简单的便饭,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顿饭的意义非同寻常。
如果不出意外地话……在座的这些人,将来都会另有一个不同的人生----在汉王地率领之下,走上另外一条不同的道路。
酒席过半,言笑生欢。萧云鹤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对身边的李晟问道:“良器,怎么今天一直不见宰相陆贽?”
李晟也是微微一愣,低声咬耳说道:“大人不说,末将倒是忽略了。末将遍观朝中,还只认为这个陆贽是个人物。他早年还曾获得重用,可后来皇帝只听信窦文场和王希迁等人,却将他冷落。这两年来,他越来越失意,虽然位居宰相,却是没什么大的作为了。”
“多可惜啊……”萧云鹤啧啧的摇头。当年自己还在国都时,对这个陆势可是印象深刻。在扳倒霍仙鸣和卢朽的时候,陆贽的正直、钢硬和睿智,都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可惜,越是这样地人才,皇帝越不会重用。
马燧在一旁听到,问道;“大人和良器,在聊说谁呢?”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陆贽。”李晟答道。
“陆九啊?”马燧也是啧啧摇头,“他跟着皇帝,一起出逃了。在皇宫禁苑的时候,老夫曾看到他两眼。”
萧云鹤欣慰的点点头:“传我将令,陆贽在国都的家人,好生抚慰。由军队供给粮米和用度,一定要保证他们的平安和稳定生活。”
“是。”
萧云鹤心中暗自道:千里马,何其之多。可惜,老头,你真地不是一个伯乐,而且只喜欢骑劣驴。
席间人多嘴杂,也不好商议什么重大的事情。无非只能是沟通一下感情。虽然大豪门郭家和吴仲孺跟汉王地关系比较铁杆,但是国都众多的门阀仕绅们,跟汉王的交情并不深厚。在关内、帝都这样的地方要立足,首要就是和贵族豪门打理好关系。这些门阀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甚为复杂,就算是皇帝,也未必有绝对的把握能够驾驭所有人。除了有绝对的权力和实力,还需要很高妙的技艺和心术。
办起这些事情来,萧云鹤比老头要高明无数倍了。今天这一场酒宴之后,国都城中最重要的一些门阀仕绅,都会很容易的投靠到汉王这一边来。毕竟,现在他手握国都城所有兵马,对任何人都执有生杀大权----这是汉王最有说明力的资本!
酒席散后,萧云鹤顾不得劳累和伤病,将四大元帅留了下来,商议重大的举措。
萧云鹤说道:“我们不能只是眼睁睁的盯着国都这一隅之地。帝都发生如此重大的事情,难免九州各地也会要乱起来。在找回皇帝之前,我们要全力保证关内和国都城的绝对安定。淮西李希烈和河北的那些叛王,包括国外的吐蕃那些敌对势力和其他未露形迹、却是心怀叵测的军阀节度使,都有可能这时候来闹事。”
“所以,我们要集中兵力,拱卫国都,以防有变----皇帝是走不远的,下达本王令,在关内寻找皇帝救驾,迎帝回京议事。让天下人都要知道,本王绝不会对皇帝不利!”
“汉王高见!”四大元帅一起拱手称赞。
“现在!”萧云鹤说道,“除了稳定民心和争取信望,更重要的是要拿出令人信服的实力来----将我们的虎狼之师,调到国都来吧!”
“得令!”
萧云鹤坐了下来,一边抚着伤口,一边说道:“这一次的事情爆发得比较突然,估计西川、朔方、凤翔、泾原,都还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皇帝先前已经下旨,让本王的妃子和刚出生的世子到国都来。相信消息一传到国都,肯定会引发很大的骚乱。不过临行时,本王曾郑重告诫他们要冷静从事,将主要的精力放在稳定民生和防备外敌之上。相信西川虽然会舆论民意沸腾,却不会出现什么大的问题。所以,我们在征调兵马的时候,也要秉承这个原则:稳定民生,抗击外敌。不能因为军队内调,而误了我们本职的要事。”
“末将明白了。”李晟说道,“末将即刻写下亲笔书信,差人六百里加急送到泾原犬子李的手上。让他派副将率领二万人马,前来关内。犬子自己,仍然坐守泾原。大人以为如何?”
“很好。”萧云鹤点头。
李怀光和楚彦也相继写下了亲笔书信,各调二万人马入京。
萧云鹤也执起笔来,大军挥就的写道:“本王令:剑南西川节度使留后武元衡,即刻率大将宋良臣、高固、郭钢,统领五万大军奔赴国都保卫帝都。成都府尹韦皋暂摄节度使一职,全盘接领剑南西川军政要务。薛存诚、杜黄裳同赴国都,唐汉臣为维州刺史、史敬奉为汉州刺史,与其他官将,共同辅佐韦皋。此令!”
四份军令放到了一起,各派专人送到了西川、泾原、凤翔和朔方。萧云鹤还另外写了一封信,递给兴元府的山南西道节度使严震,请他也派兵马前来镇守国都。
不出意外的话。用不了半个月,十余万大军就会云聚国都。汉王,将牢牢掌控关内的一切----莫敢谁何!
忙活了一阵,众人将调兵的事情才算办完。各自吁了一口气。其实大家心中都不言自喻。汉王包括李晟等三大元帅,这一次都胜得极为侥幸。如果不是马燧临时倒戈相助,哪里会有胜果可尝?说不定现在四人都早已做鬼了。这四人进了国都,手中没有自己的一兵一卒。这可是很危险的。现在四方兵马齐入国都,马燧的兵权又全权交给了汉王……二十余万兵马一齐拽到了汉王手里,谁还敢跟他叫板?心怀叵测地淮西李希烈等人,就算胆敢造次胡来,也根本不用怕他了。
实力!这种时候。实力才是决定一切的关键!不管你有多么高的声望、有多少百姓仕人的拥护,手中没有实力,那都只是个笑话!
做完这些事情,萧云鹤一直悬着的一颗心,也才算是放了下来。李晟等人也不约而同的露出会心的微笑。
等四方兵马齐聚国都。这一切地大事……才算是尘埃落定、汉王才算是取得了真正的胜利。
“不出问题的话,我们能够牢牢控制关内和帝都了。”萧云鹤说道,“这个时候。稳定民心是我们的首要大事。关内和帝都不能乱,否则大齐全盘都要乱。而想要稳定民心,最重要的就是……寻回皇帝。”
马燧惭愧将头扭开,叹了一口气。
“马大帅不必自责。”萧云鹤微笑道,“当初那种情形下,我们是不能留下皇帝地。现在,却可以再去找他回来。这样做的意义是不相同的。”
马燧轻叹了一声:“末将知道。末将愿意挑起这个责职来,前去寻找皇帝。”
李晟等人各自相视了一眼。纷纷点头道:“我等也赞成马兄去寻找皇帝。皇帝对他最为信任,由他前去,皇帝也不会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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