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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耳光扇出崇卿大手掩来竟然遮住了娟儿的嘴附耳道:“别动。”

    娟儿气往上冲正要狠命踹他一脚猛听大街上传出尖锐呼啸屋檐下人影一晃竟尔飞过了几道黑影来势迅捷异常。娟儿大吃一惊这才晓得崇卿背后另有追兵正愕然间又听崇卿再次贴耳警告:“千万别作声……大队人马来了……”

    娼儿愣住了还不及问猛听碰地一声巨响阜城门大开脚步阵阵踏响大街上步伐整齐来了一片旗海。

    从屋檐上俯身来看但见街中旗海声势浩大从左至右数去共计一十二面神旗旗上各书地支一字曰“寅午戌”、“申子辰”、“亥卯未”……旗面上除开地支标记尚绘鼠牛虎、龙蛇马等兽物恰是十二生肖在此。娟儿心下诧异忙揉了揉眼睛急急去看举旗之人这会儿更是瞠目结舌难以作声。

    黑衣人!举旗之人个个身穿夜行衣头戴黑面罩那幅神秘诡异的打扮竟与闯入太医院的刺客一个模样!

    怪事处处有此地恁是多娟儿不觉傻住了当时太医院里亲眼目睹那凶狠至极的黑衣人明明只有一个什么时候物种繁衍化成了偌大一群?

    到底有几个黑衣人?娟儿呆呆瞧着檐下旗海也是怕这帮人又想做什么坏事便想就近去找衙门报案却于此时只见远处又来了两道黑沈影子高耸巍峨宛如巨人娟儿急急偷眼去看这回却见到了两面巨招左书“天下”右书“太平”两面巨牌高高扛举举牌之人却非黑衣蒙面之徒而是腰挂符令身穿红袍赫是锦衣卫人马驾到!

    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想这锦衣卫职司风宪若有官府与歹徒勾结便该请他们出手查办谁知如今这帮人不请自来居然自己与歹徒混做了一堆这下却该向谁通风报信?

    娟儿满心惊骇委实猜不透这帮黑衣人的来历正愕然间檐下队伍渐渐到来“天下太平”四字一过街尾又上来了四面直幡上书“风”、“调”、“雨”、“顺”四个字这四

    宇却不由红衣人扛举看下头四人身着宫装左手持拂尘右手摇铃铛赫是四名东厂太监大驾光临!

    不只锦衣卫来了这会儿竟连东厂也到了娟儿虽非朝廷中人然而为着师姐的缘故却也认得几个当朝人物。她极目去看只见街上的掌旗太监都颇面生自没见到那位头目房总管。

    方今东厂秉笔太监姓房此人身居内官之手段阴险听说底下人也颇听他的话可现下是谁在调动他的人马呢?难道不怕那位“房总管”日后算帐?

    到底是谁来了呢?莫非是皇上半夜出巡么?好似在回答娟儿的疑问身旁的崇卿靠了过来轻声警告:“憋住呼吸……修罗王来了……”崇卿的嗓音极低极轻语气极显郑重娟儿微起惊骇不知还有什么妖怪要冒将出来赶忙缩到了崇卿背后偷眼去看。

    檐下队伍壮阔当先是横开旗海再来是“天下太平”、“风调雨顺”四字大招慢慢的街上傅来马蹄拍响声渐渐驶来了一辆马车。

    哒哒、哒哒雪夜里黑沉寂静街心里八匹白马四前四后共拖一辆大车只见驾座上高坐一名黑衣人他低垂脸面手提缰绳虽只露出了一双冷眼却已让人大感寒意。

    “镇国铁卫……”娟儿一脸愕然却也瞧见了车上的那面旌旗。

    在这午夜风寒的紫禁城里行人不见踪影店铺打烊关门连巡查守夜的官差也消失了夜色中唯独剩下百鬼夜行他们围绕着那辆马车簇拥着那面锦旗它彩绘雄鹰悬于车顶、那“镇国铁卫”四个大字更是迎风高扬便如那双翼全展的凶猛神鹰傲然睥睨了整个京城。

    有点像是冥府之王出巡了此时此刻黑衣鬼卒杀气腾腾他们封锁街道威仪出众仿彿车子里的主人至高无上他才是这偌大北京真正的主人。

    哒哒、哒哒马车益靠近了黑衣车夫手劲沉雄三十二只铁蹄同起同落打得石于地轻脆响亮听来竟无先后之分。娟儿不敢再玩了她平日虽有伍氏夫妇可以依靠可今夜情势有些不同看面前这群人如此架式想来连皇帝也不怕如何会怕一个五军大都督?娟儿情急之下只得扯住了崇卿的衣袖便要将他拖着走。

    身形稍稍移动猛听天边“嘎啊”一声锐响两道黑影飞过赫是两头神鹰当空横掠娟儿给这么一惊登时“啊”了一声叫出声来。

    声响稍出屋瓦便已轻轻震动只见东房舍上跃来了一个身影须臾之间对过的房顶、斜对面的屋瓦全都飞上了几个黑衣人各朝角落处进逼。

    此时四面八方全是黑影娟儿吓得魂飞天外她缩在崇卿身旁忽见屋檐边上灯光一晃竟有一盏灯笼飘了上来火光幽暗不能及远却能映出提灯的苍斑大手。娟儿偷眼窥看却见那食指上闪烁着淡淡光芒竟是戴了黄金指环。

    完蛋了想起太医院里的种种变故娟儿一颗心几乎不跳了以苏颖剑术之精、哲尔丹拳法之高在黑衣人面前都是不堪一击此时大批人马倾巢而出一会儿要给人家觉那可怎么得了?

    敌众我寡打是打不过的可要掉头就跑对方群起包抄那也未必走脱得了。此时唯一的机会就只有一个。娟儿把牙关紧咬将心一横当下左手抄起长剑右手却快如闪电地在崇卿背后写了几笔书却是个“走”字。

    此时黑衣人封锁全场随时都会觉自己的踪影与其把两个人的性命断送在此不如让自己过去胡闹一阵趁着场面大乱崇卿或能逃出生天也未可知。

    娟儿再怎么胆小终究是崇卿的小师姨局面再为难她也得保护崇卿到底。

    眼见黑衣人脚步轻盈渐渐朝自己藏身之处包拢娟儿憋住了呼吸忙剑交右手左手死命去推崇卿示意他快自行逃命。可连推了数十下崇卿却只是闻风不动娟儿又气又怕正要狠狠踢他一脚忽然间身边气流旋转崇卿的衣衫居然慢慢鼓了起来。

    无声无息间崇卿的袖口缓缓伸出了两柄短剑挡到了娟儿的面前。

    “披罗紫气似拳若剑却又非拳非剑是以剑中藏拳拳中藏剑……”

    娟儿又惊又喜一时好似听到了姊夫啰哩啰唆的说话自知多了几分活命机会。

    寒锋袖剑形如龙牙虎爪望之森锐异常。这便是伍定远独门绝学之一号称“拳中剑”。

    昔时他教导儿子之时还曾问娟儿是否有意来练只是练这剑法须把身子倒挂吊起可说辛苦异常娟儿自是敬谢不敏。没想事隔多年小崇卿竟尔练成了这套厉害武术?

    想起了妹夫那张国字脸娟儿心里忽有安宁之感眼见敌人的靴子渐渐靠近她也不再急于奔逃只调匀了呼吸左手拇指轻推将剑柄顶上了一寸一会儿长剑离鞘第一剑便要朝对方胫骨削去。

    双方剑拔弩张随时都能短兵相接。却听“啾”地一声戾响划破夜空.两头神鹰半空盘旋竟在东方一处大宅降落了。神鹰指引方位前导队伍立时转向屋顶上的黑衣杀手便也跃下地来随着大队人马离开。

    哒哒……哒哒……浓雾弥漫黑衣恶鬼消失在大街上慢慢看不见了。

    正惊怕间耳边传来了崇卿的低沉嗓音道:“姨没事了。”

    娟儿浑身已被冷汗浸透她松了口气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颤声道:“这帮人模样怪怕人的到底是什么来历啊?”伍崇卿笑了笑道:“那还犯得着问么?他们都是坏人。”

    适才冥王车驾出巡阵仗之大、人数之众样样都是骇人听闻料来自是坏人无疑。娟儿微微抖忙道:“原……原来是坏人来了……那……那他们为何追你?”伍崇卿咧嘴而笑露出了那口亮白牙森然道:“那还犯得着问么?因为我比他们更‘坏’。”

    眼见崇卿垂着头、斜着眼模样极为阴邪娟儿不由吓了一跳忙扯住了他的袖子慌道:“不许胡说你爹是大好人你怎能是坏人?走了、走了别老是瞎扯快和姨回家啦。”

    眼见娟姨死拉着自己伍崇卿便只笑了笑道:“姨别老是缠着我你难道忘了今儿是什么时候?”娟儿讶道:“什么时……”那个“候”字未出心下已是一醒这才想起今儿乃是元宵。伍崇卿淡淡地道:“姨元宵一夜值千金你不去陪着情人赏灯却在这儿干瞪眼难道不觉得无趣么?”娟儿呸道:“我爱上哪儿便上哪儿你管得着么?”说着死缠烂打嚷道:“走了!跟我回家!”

    伍崇卿很坏他给娟儿拉着两脚明明钉在地下可骤然间却把气力一撤身子给娟儿使劲一扯霎时向前便倒却又要压上来了。娟儿花容失色眼看自己又要给抱个满怀赶忙向后跳开几步红睑娇叱:“干什么?快给我滚开!”

    伍崇卿倒也听话闻得这个“滚”字居然身子向前一个滚翻随即打直了身子迈步便行。娟儿急忙跳了过去道:“慢着不许走。”伍崇卿低下头去露出难得的笑容道:“姨你不是要我滚么?现下甥儿照办了你怎又不让我走了?”

    娟儿睑上微红哼道:“你少啰唆姨要带你回家。”伍崇卿点了点头二话不说转身便走娟儿赶忙抢上拦住喝道:“臭小子你是耳背了么?不许走!”伍崇卿摇了摇头淡然道:“姨快别这样了我今晚真的和朋友约了不能回家。”

    娟儿喝道:“哪个朋友?是不是琼芳?”伍崇卿讶道:“琼芳?我约她做什么?”娟儿做了个鬼脸冷笑道:“伍崇卿啊伍崇卿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大过年溜到江南伪装面贩意图勾引调戏人家还以为我不知道?”说着拉住了他大声道:“走了!琼芳是人家的老婆!姨不许你去招惹他快跟我回家了!”

    伍崇卿听得一头雾水委实不知从何说起把头摇了摇便朝檐下一纵却又要走了。猛听一声断喝响起裙裳飞动间面前已然多了一人自又是娟儿来了。

    伍崇卿神情转为严肃道:“姨你别再缠着我你若把我逼急了我也只好得罪了。”娟儿冷笑道:“你够本领就过来别在那儿说空话。”双方对面站立谁也不让谁伍崇卿不耐烦了他的身子缓缓右倾一寸已在吐纳运气娟儿晓得崇卿体型虽大筋骨却极灵便她不敢掉以轻心便也朝左侧斜了一寸只消他稍有异动自己便要先制人。

    两人面面相颅蓄势待眼见崇卿左膝微沈随时都要力娟儿自也暗暗防备猛见喝地一声崇卿右膝一动身子便已朝左飞扑而出。这下身法快绝事前绝无端倪宛然便是声东击西的绝招娟儿却不来怕听她一声娇叱身子兜兜急转竟尔挡下了“小真龙”的去路。

    九华新掌门总算拿出身价了要比两脚着地狂奔娟儿固然快不过崇卿可要比廊庑进退、神

    鬼莫测之技“小真龙”却不是她的对手。

    伍崇卿眯起了冷眼道:“有点意思了。”娟儿也冷冷回话:“是啊越来越好玩了。”

    听得娟姨的冷面狂言伍崇卿默默点头他向后退开两步扭了扭颈子猛然间吐气扬声飞拔而起凌空跳跃高达一丈。看崇卿跳得高、滞空久常人自要望尘莫及娟儿却是不慌不忙只把膝盖微沈轻轻起跳竟尔飞过了崇卿的头顶。

    伍崇卿嘿了一声当下气沈丹田急急落地双脚向地一撑身子迅即倒飞而出。娟儿倒不急于追赶反而举脚朝屋檐轻点半空一个扭腰便与崇卿一上一下一同倒退飞离。

    昔时九华山名动天下全仗这手轻功密法伍祟卿若要甩开娟儿必得使出看家本领。果听他大吼一声刹那间丹田紫光动使开了人体技只见他左起右落前扑后跃身法快得异乎寻常。娟儿却不来怕无论祟卿如何跑动她总能亦步亦趋只见大街上一男一女连换身法左飞旋、右回转、上纵下落、斜身滑后两人动作全然一致便似面对面跳起了舞恁煞精彩好看。

    娟儿玩得十分尽兴看她裙摆如荷叶摇动一幅凌波小仙女的模样当真娇俏可喜。祟卿却已恼羞成怒听他“喝啊”一声暴吼俯身前扑肘撑地、急回旋正要双脚朝天倒立却听娟儿乔嗔道:“喂!我穿裙子!”

    女孩穿花裙若要倒立不免难看之至。伍祟卿不好占这个便宜一时仰天长叹:“姨你到底要如何?”娟儿连番跑动难免有些热了她双颊晕红一时举手扇风娇喘道:“我方才不是说过了么?我要带小红脸回家。”

    娟儿水眼汪汪目含柔情看她此时略略出汗肤色更如粉蒸朝霞艳丽照人。任谁与她对面说话心中都要为之一动。伍崇卿默默瞧着她忽道:“姨其实你很漂亮的。你自己知道么?”娟儿先是脸上一红之后咦地一声最后戟指暴喝起来:“你好大胆!居然敢同我说这些疯话!说!你是不是这样拐带琼芳的?”

    伍崇卿听她夹七缠八当真莫名其妙之至虽说平日冷面惯了也还是给逗得笑了。娟儿叱道:“你笑什么?你以为这样便能蒙混过去么?快给我说!你到底怎么搭上她的?”伍崇卿笑道:“姨你别老是这般不务正业的多替自己操操心吧。”娟儿哼道:“我好的很哪用得着操心?”伍崇卿叹道:“姨你年纪也不小了。奉劝一句趁着还有几分姿色赶紧找个男人嫁了吧。别弄到以后人老珠黄的让人看了可怜。”

    娟儿愣住了:“什么?你说什么?谁可怜了?”伍崇卿淡然道:“没什么就当我没说吧。”正要掉头过去却给娟儿死命扯住了听她大怒道:“且慢!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到底谁可怜了!说!”伍崇卿撇了她一眼轻声道:“有空去刑部走走吧你便知道自己多可邻了。”

    娟儿怒之已极哪管他说东道西霎时刷地一声拔剑出来大怒道:“好你个伍崇卿!你

    这小鬼老是阴阳怪气的现下连我也敢欺负了滚过来!我今儿要替你爹娘教训教训你!”正搦战间猛见地下积雪踢得半天高伍崇卿右脚一扫但见他左掌抚天右掌向地脚下还带了猫足立冷冷地道:“恭敬不如从命甥儿恭请娟姨赐招。”

    伍崇卿要玩真的了。要比仙子跳舞他玩不过娟姨可要比拳头的快、准、猛他却一点也不怕九华新任掌门。眼见祟卿目光凛然拳脚架式恁煞吓人娟儿心下一惊忙还剑入鞘道:“算了先饶你一命。”

    伍崇卿眯起了冷眼森然道:“姨你好歹也是武林中人请你莫要耍赖。”

    “谁管你。”娟儿小手遮大嘴兀自将两只手臂伸直了使了个“懒驴伸腰”那哈欠声倒是打得如雷贯耳。眼看娟儿耍赖装死决计不肯动手伍崇卿面色铁青却也无计可施。娟儿心下暗喜自知他不敢当真下手一时更是欢容唱儿歌拍手吐舌舌一幅有恃无恐的模样。

    夜深人静四下风雪更大了两人却只面面相觑仿佛罚站一般。伍崇卿自知跑不过人家打也打不起来无可奈何问只得道:“姨这样耗着不是办法。我看不如咱俩打个赌你若输了就别再缠着我。”娟儿笑道:“行啊我最爱打赌了。不过别光问我输了如何倒是你输了以后却该怎么办啊?”

    “输这个字……”伍崇卿沉下脸去冷冷地道:“姓伍的不会写!”

    伍崇卿傲气冲天这会儿却冲过了头只听娟儿哈欠连连:“原来是文盲啊。也罢反正我是输定了那又何必跟你赌呢?不赌啰、不赌啰。咱们回家睡觉吧。”伍崇卿自知搞不过她只得竭力忍耐脾气道:“姨别会错意我…我是说自个儿侥幸也许…也许能赢……”

    娟儿暗暗偷笑便又装得一脸俨然蔑声道:“行了姨原谅你了。倒是你想赌什么这便划下道来吧。”伍崇卿松了口气当即左手叉腰右手向远方一指豪声道:“该处大宅围墙甚高不如咱俩立个赌约你我二人谁先跳上墙顶谁便是赢家。”

    娟儿哦了一声细细打量大宅只见围墙约莫有三人高矮若想一跃而上可说是大大不易。她横眼打量崇卿笑道:“如此也好你既然自找死路姨也不好拦你只是我这里先说一句小红脸一会儿要是输了可得乖乖认命不许撒娇哭闹喔。”

    崇卿的小名正是“小红脸”孩提时他与娟儿打赌每回惨败而归要不给气得嚎啕大哭要不便抱着娟姨撒娇不依。娟儿想起孩提往事忍不住嘴角含笑正想逗弄几句伍崇卿却已凛然道:“胜负之数本在天定。伍某一会儿输给了你欲杀欲剐但凭你意。”

    光阴匆匆小红脸长大了听他满口江湖狠话活脱便是国字老脸的翻版娟儿一时老大无趣只得挥了挥手哀叹道:“行了行了没人想剐你。我只想带你回家。”说着将裙子提到了膝间右掌扯住崇卿的衣袖哼道:“听好了我这儿计数到三大家公平较量谁也不许作弊

    偷跑一、二……三字未出右手将崇卿猛力一推自己却顺着这一推之力急急前奔果然还是大作其弊了。

    娟儿欢容跑笑看她脚程飞快双眼一睐间便已奔到墙边五尺远近嘿地一声过后顺势上纵身子起跳一丈有余也是怕崇卿身法更快赶忙拔出剑来在背后乱挥乱搅跟着使劲一撑终于稳站墙头。

    “哈哈!哈哈!”娟儿仰天狂笑朗声道:“小红脸!这会儿又是谁输啦!”她得意洋洋自卖自夸正等着小红脸含泪悲泣身旁却没了声响娟儿微微一愣回头去看猛见远处有条高大背影正向自己挥手说再会却不是崇卿是谁?

    小红脸逃走了可怜娟儿又成了小迷糊竟给骗上了墙头。她自知追赶不及气急败坏之下只得破口大骂:“坏蛋!伍崇卿是坏蛋!你爹是混蛋!你娘是笨蛋!你全家老小都是大蠢蛋!”一时骂逼了人家满门老小不免又把自己变成了一颗大蠢蛋。

    “什么东西……”大蠢蛋咒骂三声终于骂得累了只得在墙头坐了下来低低叹了口气:“算了我干啥管你们要死要活啊?老太婆似的。”

    是啊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呢?伍崇卿不想回家那就不用回家啊何须自己操心?琼芳想离家出走那也成全她啊何须硬拉她回来?

    这几年到底在忙什么呢?自己东奔西跑忙碌不堪却不知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眨眼间十年过去了华妹生出来了、姊夫升官了、师姐收徒弟了、连伍崇卿也成了个大流氓却只有自己一个人痴傻傻地呆在那儿连要什么都不明白。

    好像一直是这样的这世上多自己一个不多、少自己一个不少。天下没人关心她连她自己也不想关心自己。崇卿说得没错自己是该嫁了可要嫁谁呢?嫁给鬼魂么?什么宋通明、祝康纵使天下男人全死光了她宁可望海里一跳也不要和这两个牵扯。

    如此这般只好蒙了什么都蒙遇到黑衣人蒙。遇到白衣鬼蒙。连自己的终身大事也来蒙一年一年蒙下去蒙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她也还要蒙。

    蒙过了元宵就是正统十一年了自己也快三十岁了。等琼芳嫁出去以后全北京怕只剩下自己一个老妖女孤零零地过着日子。

    在这雪花纷飞的夜晚里娟儿孤身坐在墙上她望着若隐若现的明月心里依稀有些思念可她却不知该寄往何方。

    咕嘟嘟肚子饿了起来颇有煞风景之感。娟儿暗暗咒骂自知过了二十五岁后肚子极易饿吃什么、胖什么随时都能成个圆婆婆。她摇了摇头当即纵落墙下沿街叫喊起来了:“琼芳、琼妹、琼娘娘……是娟儿来找你啦快出来吃宵夜啊……”她沿着羊市大街走去越走越饿

    越饿越渴也是追逐崇卿一夜到得后来忍不住坐地苦叹:“累死我了谁给我牵马来啊?”

    大街寂静无人店铺全关门了娟儿肚子饿得扁了便只溜到店门口偷看她挨家挨户地走着忽见一处地方卖着苹果门拴铁炼门板却不曾紧合恰可供一颗苹果通过。娟儿笑道:“有东西吃了。”当下拔出腰中长剑从门板中刺出一颗苹果喀喳喀喳地咬了起来。

    吃完了苹果娟儿倒也好心便把苹果核扔回了店里算是有借有还。她坐在果子铺门口两手托腮怔怔望着夜空起了呆。

    月色皎洁雪云慢慢散开了照出了羊市大街的情景。娟儿仰望天上星空忽见天际流星闪过她大喜过望急忙来许心愿嚷道:“我要……”流星一闪即逝她却不知自己该要些什么一时心情更坏了只鼓起了腮梆子待要站起身来两腿偏又酸得很看追逐了崇卿一整夜不免把她累坏了。

    骤然间又是一颗流星飞了过去娟儿总算也知道要什么了当即大喊:“给我一匹马!”

    少女许愿本属无稽之谈不过此时若真有匹马骑倒也可以省事不少。她打了个哈欠眼见又是一颗流星飞过登时哈哈笑道:“给我苹果吃。”都说天助自助者忙从门板里“借”出苹果自顾自地啃了起来。

    喀喳一声响起苹果给咬了一口却听一声低响:“啡啡……”

    有怪声?娟儿眨了眨眼不知这是哪来的怪响她赶忙抬头起来听得隆隆奔驰声街上射过了一道红电迅捷异常。娟儿吃了一惊赶忙起身察看却见街上寂静空旷却是什么都没有。

    娟儿咦了一声适才听隆隆声大作好似马蹄飞踏而过可说也奇怪北京里除公务在身之人严禁百姓骑马看此地并无官衙怎可能有马儿到来?她揉了揉眼以为自己看错了低头去咬苹果喀喳一声传过猛然又是一阵隆隆巨响娟儿急忙去看只见面前飞过了一道火雷如闪电、如飞鸿不过双眼一睐便已奔过了整条大街。

    这回眼里看得明白方才真来了一匹马一晃而过。她张大了嘴左顾右盼却没见到那匹马不知躲到哪儿去了。她低头看着手上苹果忽然心下一醒便将苹果远远扔出。

    隆隆、隆隆巷子里马蹄踏地声大作一道野火飞驰而来半空衔住苹果便又消失不见。

    “好快的马……”娟儿真是呆了看自己的身法已属罕见奔驰之却不如崇卿可崇卿若要与这匹红马相比却要远远瞠乎其后。也是她小孩子心性见了稀奇东西便想仔细抓来瞧瞧想起适才流星许愿更加笃定此马与自己有缘了忙从门里“借”出两颗红亮的装出了卖果子的模样娇唤道:“好吃吆客倌快来尝尝吆。”

    苹果远抛而出红影再次飞来轰地一声大响半空中苹果消失无踪红影也已晃过若非地下还留着一摊马屎娟儿真要以为自己眼花了。她捏着鼻子拿起苹果晃了晃道:“别急着走

    啊这儿还有一颗呢。”

    她伸长了手臂左摇右晃只想引诱红马过来奈何宝马多半骄傲招摇了半天却不见红影靠近。她喔了一声道:“不吃啊那我自己吃了。”拿起了大苹果欢欢喜喜地吃了起来不忘大声笑赞:“甜!真是脆!不吃可惜呢。”正吃食间听得踏踏之声逼近而来地下多了道黑彭娟儿眯眼偷看只见面前真来了一匹马大红马。

    非常高壮的巨马当比寻常马儿大了一倍。它通体火红浑身上下不见一根杂毛马尾马鬃宛如怒火腾烧这非但是匹好马还是匹难得一见的名驹。

    名驹价值不菲现下却偷眼看着自己的苹果好似颇为艳羡。娟儿哼了一声道:“不给你吃了。”说着渣巴渣巴大嚼起来吃了个腮梆子饱饱。那红马见没得吃便只垂头丧气缓缓而走看那无精打采的模样想必是饿坏了。

    娟儿笑道:“别走、别走这儿有的是。”当下举起长剑使出了九华山的飞帘快剑从门里剌出一整串苹果便朝红马扔去。咯咚隆咚三只苹果着地滚来那红马居然不必转身迳自倒退行走随即低头大嚼起来。

    喀兹苹果入口好似塞牙缝一般一口消失不见。转眼三只苹果祭了五脏庙那马却还嘶嘶悲鸣。娟儿苦笑道:“你……你等等啊我给你‘借’整篓子的。”说着当当乱砍几下云时铁炼断裂苹果铺已然开门。她也当仁不让捧出了满满一大蓝的红苹果放到了地下。

    喀喀滋滋都说马不知脸长看这红马急急奔来埋竹篮之中辛苦大嚼好似数日未食。娟儿也趁机走到红马之旁正要抚摸它的长毛。那马微微一惊啡啡骇然娟儿柔声安慰:“别怕、别伯我不会欺侮你的。”那红马眨着长长的睫毛眼看苹果还等着自己赶忙低头猛吃娟儿总算也伸出手来一边微笑抚摸一边细目打量。

    这只马真的很大它四足骏长离地几达丈许体型可说极为罕见尤其那毛色晶莹红里透火京畿虽说名驹无数却不曾见过这般秀美之物。

    娟儿越看越是羡慕不知这马的主人是谁怎能饲养如此神驹?她细细看了半天只见这马并非无主之物它的马蹄上打着蹄铁背上还有马鞍马蹬可来回细看之下身上却找不到主人的印记。

    寻常马匹都打着烙印假使这匹马是朝廷军马臀上必然见得到“勤王军-骠骑营”的印记若是西北归来的“正统军”战马根本不必去瞧烙印单从蹄铁形状便能瞧出可这匹马没有这些记号如此说来它不是官家之物。可要说是私人豢养却又不像毕竟京城的王公大臣最爱炫耀家里若有如此神驹早已牵来献宝哪肯窝藏在家?

    娟儿摸了那马儿一阵慢慢与它熟络了便凑到了马耳朵旁柔声道:“马儿乖既然找不

    到你的主人那你就是我的了好不好?”俗话说了:“有奶便是娘”那马儿吃了苹果心情不恶便紧紧挨近了娟儿擦擦磨磨想来是只公马。娟儿给它舔了几舔登时笑了起来道:“走吧我还得去找个朋友你得负着我喔。”

    那马儿实在巨大娟儿虽有轻功在身可乍然翻上马背眼见自己离地如此之高还是不免一惊。加之那马蹬太长虽已伸长了双腿却还是构不着想来这马原先的主人定是极其魁梧之人。她吐了吐舌头便又将马蹬收短轻声道:“走吧。”

    红马开始走了听得隆隆之声不过要它小小试跑它居然就飞驰了起来。娟儿见它如此勤奋忙道:“不打紧慢些、慢些。”慢字一出那红马好似听错了霎时向前一冲须臾间化为江电但觉刀风刮面两旁景物擦身而过转眼便奔过了整条街娟儿猛吃一惊方知这马先前真是在闲晃如今这般试蹄方称得一个“跑”字。

    娟儿大为兴奋忖道:“这马如此快法以后伍崇卿撞见了我那是死路一条了。”她有意试一试红马的威力当即提缰驾绳催促道:“快跑、快跑。”啡地一声红马骤然而停险些把娟儿甩了下来她心下醒悟才知这马是个反骨便道:“不许动。”

    轰!轰!轰!雷轰电闪了眼前狂风逼面娟儿全然睁不开眼只能尖叫道:“慢点、慢点!”那马益快了快得无止无尽娟儿啊地一声尖叫道:“快给老娘冲!”嘶嘶马鸣之中那马儿放缓了脚力缓缓而行随即停步下来。

    娟儿呸了一声道:“你这怪物可狂傲了要你快你便慢敢情也是个造反的么?”那马儿听得责备自也不知不觉只管低头张望好似野狗闻尿。娟儿骂道:“你干什么?可是想在路边撒尿么?再不听话我便给你取个难听的名字让你一辈子翻下了身。”

    那马儿不理不睬自管漫步而行娟儿又道:“你别不睬我你想叫什么名字赶快说。”红马纵使听得懂人话却也不能言语娟儿自顾自地笑了她拍了拍马屁股又道:“不说话啦好吧那以后就叫你小红了。”

    那马儿悲鸣一声居然人立了起来向前飞奔而去娟儿噗嗤笑道:“怎么嫌这名宇寒酸么?”娟儿一向读书不多毫无学问想来想去都是“小黑”、“小白”之类养狗也似虽想给红马改名却始终想不出个妥切的正浑噩苦恼问猛听一声惊叫:“赤兔马!”

    娟儿微微一愣还不及作声便见铁棍木棍围攻而来四下更是骂声不断:“***!又是这家伙!快宰了它啊!”娟儿吓了一跳慌乱间驾马趋避只怕又撞见了黑衣蒙面人正要逃命而去忽然眼角一转背后却是十来名官差个个手持棍棒自在那儿大呼小叫。娟儿安下心来忙调转马头大声道:“别乱来我是伍大都督的家人大家有话好说。”

    黑衣人是坏蛋不归姊夫管可官差不同个个都是大好人果然才听得“伍大都督”的名

    号便已定住了身形待见马上女郎身穿貂袍容貌颇美霎时一声喊齐来叩:“参见都督夫人!”娟儿满面通红自知给错认了也是怕多惹纷争只得装出师姐的贤慧模样挥手道:“行了都平身吧。”众官差磕头三次齐声道:“谢夫人。”

    娟儿平日少与官府打交道眼见众官差必恭必敬却也不知该怎么摆架子喃喃便道:“你们……你们是哪个衙门的为何要打我的马?”一名官差躬身道:“启禀夫人卑职是刑部的官差姓王官职押司不知此马为夫人所有还请见谅。”娟儿皱眉道:“原来是刑部的王押司。你……你好端端的不在刑部看牢房却跑到城西来做什么?”

    那王押司愣住了道:“夫人这儿就是刑部啊。”娟儿吃了一惊左瞧右望待见四周全是官衙更远处的大街聚了好些乞丐自在那儿烤火饮酒才知自己真已到了东直门大街想来这红马脚力飞快转眼间便从城西来到城东自己却是浑然不觉。她咳了几声又道:“行了那……那你又为何追打我的马儿?可是想偷它么?”

    那王押司苦笑道:“夫人说笑了这马性情狂暴连着几日冲撞刑部大门连着踩断了五个弟兄的腿。咱们若非是气不过哪里会拿棍子打它?”娟儿又咦了一声她与红马邂逅片刻倒不知它有这个怪脾气喃喃便问:“这马经常冲撞衙门?为什么啊?”

    王押司惊道:“夫人这该问您吧这马儿不是你养的么?”娟儿脸上一红不好明说这是终边捡来的便道:“这……这马是我姊……我……我那个丈夫送给我的。”

    王押司长长地哦了一声道:“原来这马儿是这样来的。了不起还是大都督身手高不然可没人抓得住它了。”娟儿愣住了:“怎么?你们……你们也在抓它么?”王押司叹道:“可不是么?这妖孽不知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五天前在咱们刑部一带徘徊每逢半夜便现身出来踩人。咱们赵尚书气了便请勤王军的高手过来诱捕却给它踩成了重伤唉说来还是正统军技高一筹可总算逮住了这只妖孽。”说着恨恨不已八成还想补它个两棍。

    娟儿见这马来历太怪居然惹得各路人马围捕也是怕惹祸上身忙道:“你们放心吧我……我以后会绑好它的绝不会让它再来捣蛋。”王押司如释重负躬身道:“多谢夫人。”

    眼见众官差转身走了娟儿忽又想起一事忙道:“等等你们方才怎么称呼这匹马的?可否再说一次?”众官差脸上一红不敢说话娟儿柔声道:“别伯我等着听呢。”

    众官差互望一眼只得依实说道:“他……他马的。”娟儿呸了一声:“别胡说你们说得不是这个名字。”众官差面面相觑不知她要问些什么却在此时听得嘎地一响刑部大门开启走出一名官差那红马一见门开了立时昂高鸣前蹄人立竟要冲入门去吓得众官差惊慌奔逃:“***!这赤免马又来啦大家别给它踩断腿啦!”

    众官差转身欲逃娟儿赶忙拉住缰绳道:“别走、别走就是这三个字赤兔马、赤兔

    马。”她轻触马颈安抚了马儿又道:“你们怎知它是赤兔马?”

    众官差愣了一时不明究理王押司苦笑道:“夫人没听说书先生说么?这关老爷骑的马就是赤兔马一身红毛脚程也是快若闪电这马如此快法若不是赤兔却是什么?”

    关老爷庙里挂了幅对联称作:“赤面秉赤心乘赤兔追风;青灯读青史仗青龙郾月”娟儿心下大喜万没想到自己捡到了赤兔马当真是大大赚了。她见众官差仍旧呆立在旁忙摸出了几文钱一人打赏一个铜板嫣然笑道:“多谢你们了这些赏给你们吧。”

    众官差收下了铜板不觉咦了一声王押司怒道:“还愣着做什么?都哑巴了。”众官差低声苦笑:“多谢夫人厚赐。”眼见官差们愁眉苦脸娟儿自也不知自己败坏了师姐名声便笑道:“好了劳驾你们了大家再见吧。”说着提缰驾马再寻琼芳去也。

    哒哒、哒哒一人一马离开刑部娟儿亲吻马颈微笑道:“赤兔马我知道你的名字了。”她见红马垂低头好似闷闷不乐便笑道:“以后不许再去捣乱了知道吗?”

    红马不会说话啡啡几声传过再无声息。娟儿有意带着红马四处献宝心下便想:“师姐平日最爱看马等她见了我这匹赤兔马定是艳羡极了。”正喜乐间转念又想:“我现下捡到了宝物身价大大不同了可得换身装束打扮那才显得威风。”

    娟儿掩嘴偷笑想来要骑这骑红马定得穿红衣裳衣柜里的几件红斗篷、红披肩这下全都能派上用场只是自己要学人家骑马打仗倒是不能不找件长兵器来使转念便想:“关老爷是有神力的他老人家的青龙郾月刀太重我可不敢用。得捡柄称手兵器才是。”

    她反覆忖量只想找件应景的兵器最好主人翁也是骑过赤免马的那才叫做天造地设。可她平日少读史书自不知还有哪位名将骑过赤兔马她搜索枯肠一时趴倒马背寻思道:“梁红玉、穆桂英、柴郡主这些都是女将可她们有骑过赤兔马么?”

    赤兔赤兔骑过这匹马的定是骋驰沙场的威武大将名气定也大得紧可到底还有谁骑过赤兔马呢?她搂着马儿的颈子感觉着马儿的魁伟温暖莫名之间心里一阵悸动仿彿有些似曾相识她仰望向夜空喃喃地道:“赤兔…赤兔…好像有一句话说它的吧……叫什么马中什么赤兔的……”

    想不起来想不起来娟儿茫然望着天空雪云轻轻地呼唤了几声不知怎地心下一酸忽有悲伤之感。她哑然失笑擦了擦自己的红眼睛也不知自个儿是怎么了当下用力摇了摇头回遥望刑部待见官差们仍在瞧望自己忙提疆驾马急寻琼芳去也。

    蹄声隆隆赤兔马绝尘而去大街再次静了下来。官差们打盹地打盹、聚赌的聚赌便如过去几十年的老糢样再次清闲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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