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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菱是吴婆子的女儿。
年方十五,去年刚跟着自个娘学着在小宋氏跟前当差。
作为林家主母小宋氏当年唯一的陪嫁丫鬟,吴婆子一向最得小宋氏倚重,无疑是林家最得脸的管事婆子。
不看僧面看佛面。
林家的下人们也没有那个不长眼的敢轻瞧了她女儿去,平素见着了不是捧着,就是让着。
也就把红菱养成了个没什么心眼,一副天真娇憨的性子。
且出落的杏眼桃腮,颇有可爱之处。
故此虽是个丫头,身上倒是有几分小姐的气度。
很讨小宋氏喜欢。
近两个月来,桂香对林幼卿新的行事风格也有所了解了,主仆俩人一个面冷心热、秀外慧中,一个沉着稳重、察言观色,倒颇有几分默契。
“那奴婢先去把花插起来。”
听了吩咐,桂香闻音知雅地去忙了。
这时,“吱呀”一声,院门被人推开。
“大小姐,桂香姐,我回来了!”芸香咋咋呼呼就跑了进来。
起身正要回里屋歇着的林幼卿,闻声脚步一止,又坐了回去。
这丫头可算是回来了。
桂香没好气地数落起一头扎回屋的芸香来:“你说你这丫头,整天疯疯癫癫的成个什么样子?被人瞧去了,不说你不学好,只当大小姐不会教丫头呢。”
“嘿嘿,桂香姐,下次我不这样了,你就饶了我吧。”芸香上前一把挽住桂香的胳膊,讨好地笑道。
怕她还不肯放过自己,忙岔了话题道:“我这有正事要回大小姐呢。”
说着放开了桂香,麻利地从桌上的茶盘里给自己倒了一盅茶水,一仰脖,“咕咚咕咚”就痛快地喝了起来。
真是渴死她了!
为了从那个话痨范婆子嘴里套话,她嗓子都要冒烟儿了。
“诶,不是有正事要说吗?怎么还给喝上了?”
林幼卿笑道:“没事,让她先喝口水再说。”
“还是大小姐疼我。”芸香喝完一杯,解了渴,这才不忿地道:“大小姐,那老婆子的嘴今儿怎么这么紧,也不知是不是真把她给气着了,任凭奴婢怎么套话,她死活都不肯说有什么喜事。”
“不说就不说吧,日后总会知道的。”
这话林幼卿说的轻松,但心里不失望也是假的。
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这厢,芸香则扶着林幼卿起身去卧房,口中还不忘嘀咕着:“刚在园子里挑拣着折了半日花枝,又被那个饶舌的范婆子拉住唠叨了这半晌,大小姐可不是该乏了么。”
一时间屋里静寂下来。
桂香在外间拾掇花枝插瓶,芸香在里间铺床侍候林幼卿歇息。
芸香十五,桂香十七,两人在年岁上长于林元娘,却都恪守本分,从不似家里其他下人那般因她不受太太重视,就轻慢了她去,也从不以跟了个不受宠的主子为苦。
反而对她极为忠心。
在行事上,两人先前总要从旁提点林元娘一二。
如今,却对自家大小姐言听计从。
仿佛大小姐自那回被二小姐失手推倒昏迷了两日醒来后,整个人就有些变了。
两人欣喜地觉得自家大小姐一下子就长大了,行事越来越有章法,凡事不仅能想在她们前面,也能行在她们前面了,自然而然地就对林幼卿颇为信服起来。
虽然心里不免嘀咕,自家大小姐似乎哪里不一样了,与过去相比仿佛判若两人。
但若细看下来,却又有一脉相承的地方。
譬如大小姐还似以往那般不爱说话,也依旧尽日待在屋里埋头做针线。
譬如大小姐的性子依旧沉静如水,对府上的人该敬着的照旧敬着,该礼让的照旧礼让,不争不抢、不急不躁。
只在于行止间少了怯懦之态,多了份从容与持重。
林幼卿睡觉时不喜欢有人在床边盯着。
故此芸香侍候着主子躺下,放下帐帘,就轻手轻脚地退去了外间。
“呼——”
这时床上的林幼卿忽而张开眼,轻吁出声,一对清亮的明眸似有似无地盯着雨过天晴色的帐顶,幽幽地发起呆来。
今日家中的事处处透着蹊跷,依稀还牵涉到了她身上。
但萦绕在她心间的烦心事,远不止这一桩。
她还该想清楚,如何在这莫须有的朝代里度过漫长的一生。
是随波逐流,被这对名不符实的父母随意嫁去哪一家?还是我的人生我做主,给自己谋划个前程出来?
自从看清了形势以来,这个难题就摆在了她面前,始终困扰着她。
只是近一年的光景就这么从指缝间溜过去了,她还是没能有个决断。
随波逐流吧。
她委实不甘心,好容易重获新生,她怎么能辜负上天的这份好生之德,浑浑噩噩地了此一生呢。
自己谋划吧,在这个礼教森严、对女子尤为苛刻的时代,难度无异于走钢丝。
若枉费心思倒也罢了,怕就怕弄巧成拙,反而带累了她的名声,那时这个家恐怕就更容不得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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