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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大量创作慢词的词人——柳永〈二〉
严羽在《沧浪诗话》中,首次提出“盛唐气象”这个概念。盛唐气象所指的是诗歌中蓬勃的气象,这蓬勃不只由于它发展的盛况,更重要的乃是一种蓬勃的思想感情所形成的时代性格。清王士祯《师友传诗录》云:“盛唐诗或高,或古,或深,或厚,或长,或雄浑,或飘逸,或悲壮,或凄婉,皆可师法。”而盛唐气象就是这诸多风格凝聚渗透之后所生成的总体风貌。
赵令畴在《侯鲭录》卷七便曾记载说:“东坡云:‘世言柳耆卿曲俗,非也。如《八声甘州》之“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此语于诗句不减唐人高处。’”清代彭孙遹的《金粟词话》也曾有“柳七亦自有唐人妙境”之语。可见柳词之佳者,原有极值得称赏赞美之处,只可惜此种佳处并不像前面所提出的那些柳词外在特征的便于指述,于是遂不得不借唐诗为喻说,谓其有唐人之高处及妙境。古代诸家对柳词之评语一般认为其有唐人之高处与妙境者,大多以他的《八声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一首中的“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数句为说。现在我们就来看看它们的好处究竟在哪里。附《八声甘州》全词:
八声甘州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阑干处,正恁凝愁。
首先,柳永此词的前半首,以写全景取胜,而且以形象而言,他所写的景物其实极为开阔高远。且在开阔高远的景色中,柳永又以“暮雨”“霜风”“残照”等字眼,暗示了景色中瞬息不停的大自然的变化。除了如此动人的形象以外,柳永又通过“潇潇”“清秋”“冷落”等叠字与双声的运用,从声音方面给予读者一种极为强烈有力的感受。而此种种形象与声音虽然纷至沓来,却又丝毫也不显得杂乱,皆因为其叙写的层次极有章法。该词开篇便以一“对”字,直贯下面的“潇潇暮雨洒江天”及“一番洗清秋”两句,十三个字一气呵成是,写今日眼前当下的景象;,然后又以一“渐”字领起下面“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三个四字句,也是十三个字一气呵成,则是写近来日复一日正在转变中的景象。这两个十三字一气贯下之词句,气势虽同,而又音节各异。前者是一、七、五;后者是一、四、四、四。这些种种不同的形象和音节,都共同指向一个作用和目的,那就是在大自然的景色中所显示的,网罗天地无可遁逃的,一日的迟暮与一年的将晚的,无帛的推移和转变。像这种有景象所传达的一种感发的力量,也就正是所谓“气象”的作用。
王国维《人间词话·未刊稿》中说:“长调自以周邦彦、柳永、苏轼、辛弃疾为最工。美成周邦彦《浪淘沙慢》二词,精壮顿挫,已开北曲之先声。若屯田柳永之《八声甘州》,东坡之《水调歌头》“中秋寄子由”,则伫兴之作,格高千古,不能以常词论也。”
通过以上,我们认识了柳词中这种赋予气象的感发作用,下面我们要探讨的则是柳词透过这种感发作用所传达的,又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内容情意,即词之风格。
柳词中一些自抒情意的佳作,则写出了一种关河寥阔、羁旅落拓的“秋士易感”的哀伤,即昨天我们所说的柳永词创作内容的第三种:羁旅行役。
柳永所写的“秋士易感”的作品,则是真正以男子为主角而写的“功业未及建,夕阳忽西流”的人才志士恐惧于暮年失志的悲慨。在柳永的词中,足以与其“秋士易感”的情意相生发的,则是他所写的开阔博大的日暮及秋晚的景色。
词人以如椽之笔描绘江野暮秋萧瑟寥廓、浑莽苍凉的景色:以“潇潇”暮雨、“凄紧”的霜风、江流展现了风雨急骤的秋江雨景;以“冷落”的关河、夕阳“残照”描绘了骤雨冲洗后苍茫浩阔、清寂高远的江天景象,充满了萧瑟、肃杀的悲秋情调。“苒苒物华休”比喻青春时光的短暂,只剩下“无语东流”的长江水,暗示词人的惆怅和悲愁无处诉说。
宋玉《九辩》的首章开篇,即曰“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就显示了一种对美好的生命渐趋衰败消亡的悲哀与恐惧,又云:“坎廩兮贫士失职而志不平,廓落兮羁旅而无友生。”表达了宋玉“悲秋”所感慨的贫士失职、有才之人迟暮的悲哀。这种风格,恰恰就是柳永某些自我抒写情志的作品中的主要风格面貌。
郑文焯说柳词的长调,“尤能以沉雄之魄,清劲之气,写奇丽之情,作挥绰之声”,又云:“真神观飞越,只在一二笔,便尔破壁飞去。”此言确是也。